20130701 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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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Project
* 周防尊 / 宗像禮司
* 動畫前時間軌
* 無色之王提前出場設定
* 黑之王及其世族虛構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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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防尊 / 宗像禮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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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赤紅的火焰將整條小巷燒的燻黑,幾個人垂死地癱倒在地。唯一站立著的男子有著一頭張狂的髮,在寒冷的冬夜裡他只穿著單薄的白色衣物,從黑色的外套裡拿出包煙,靜靜地在月色下抽了起來。
不夠,遠遠不夠。
周防尊壓根兒不曉得自己幹掉的人究竟是哪里來的,他看著嫋嫋向上的白煙,只覺得自己渾身的火焰都快炸開來似的,想要痛快地一次宣洩出來。
在他考慮著要不乾脆去找個人打一架──那個不會輕易被火焰給灼傷、與脆弱二字無關的男人──打一架或上個床,怎麼樣都好。念頭一閃過,周防尊便打算動身,但衣擺此時卻被人拉了拉。
嗯……?哪個還沒死透的傢伙嗎?
周防尊回頭沒有看到人,還以為是自己錯覺的時候,身後傳出了聲音:
「先生,我在這裡。」
他這才記得低頭,看見了在自己身後那嬌小的少女,黑色的發綁成著兩條辮子,鬆軟地垂在胸前,她手上提著一個花籃,用著藍白相間的布料蓋著,但隱約可以見到裡面是幾朵盛開的玫瑰花,豔紅的顏色。
「要不要買朵花?」
「……哈?」
周防尊那長長的一聲納悶的是,怎麼有人在這個時間賣花,或者,怎麼有人在見到這種跟兇殺現場沒兩樣的場景下,還敢問他要不要買花。但幾秒之後周防尊就放棄了思考,手伸到外套口袋裡,掏了掏。
赤之王並不窮,窮的是周防尊這個人。
他只能拿出一張皺巴巴的鈔票和幾個硬幣,想著對方應該不會嫌棄,就直接塞到了女孩手裡,擺擺手便想離去。
周防尊想自己還是滾回去酒吧睡好了,剛才的那股幹架後延伸出來的沖勁已經雲消霧散掉了。但才走幾步路,他又停下了腳步,原因沒有別的,就只是那個賣花的女孩,正跟在他的背後。
他這才腦袋運轉地想到了那孩子果然不會是什麼普通的人吧。周防尊吐出了一口煙霧,轉身又面向了那名少女。
「喂……!」
才剛看過去,那嬌小的孩子就軟下身子往地面倒去,周防尊只好大手一撈,抓住她的胳膊,然後搖了搖。
沒有反應,看起來是昏了過去。
他嫌麻煩似地歎了口氣,想著帶回去酒吧肯定又會被草薙念一頓──安娜和那群小夥子時不時就會撿些動物回來,上次馬刺身已經是草薙出雲的底線了,這回他在撿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子回去,他不爆炸才怪。
看來只能帶到那裡去了啊──這樣也不壞。第三王權者‧赤之王哼笑了聲,想著這回他總沒有藉口叨念什麼了,心情又好了一點。
當周防尊像扛麻袋一樣把人扛到青之王的宿舍裡時,宗像禮司一臉寫了「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殺了人出了事來找我求助」的表情,但也趨近於「除了無奈以外也只有更多無奈」的感覺。
周防尊手一攤表示人不是他殺的,將少女安置在沙發上。
宗像禮司簡單的看了一下,說她只是過度疲勞,外加沒有正常進食才會這樣突然昏過去。他拿了件毛毯蓋上少女的身,然後對著紅發的男人挑眉。
「怎麼會帶到我這來。」
「啊……只是順便。」來找他才是目的,「草薙不准有人再帶任何撿到生物回去,那裡可不是收容所啊。」
「那閣下哪里判斷出我這裡就是了?」
回應宗像禮司的只是周防尊的一聲哼笑,他將一隻花籃塞到了宗像的手裡。
「這什麼?」
雖然花香四溢,很明顯的裡面除了花以外也不會有其他東西,但宗像禮司還是問了。抽開上面蓋著的布的時候,他也不免意外著裡頭的玫瑰開的很美,紅的似血──簡直就像是假的一樣,實際上也真的是假的。
「她居然想賣假花給我?」
「讓我意外的是閣下您居然有那種情趣買花。」
「你把我當什麼了啊?」
「嗯……野蠻人。」
而那個野蠻人此時湊了上來,正打算行符合這個稱呼的舉動,卻被宗像禮司一手狠狠推開。他睨了周防尊一眼,推了眼鏡說了句他還有公務要忙。
「……哈?」
那個宗像禮司、工作?在這種鬼天氣鬼時間裡?
周防尊現在只想抱著眼前男人細的讓所有女人叫囂著「不科學」的腰,把對方拖到床上幹點什麼或什麼都不幹就直接睡一覺,但宗像禮司卻露出了嚴肅的神情,跟他說這回的事情很重要。
「喔。」周防尊選擇用單音節回應對方。
有什麼事情嚴重到會落到青王手上,而又有什麼事落到青王手上會解決不了──周防尊毫不保留的表示出了這種態度,但宗像禮司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青之王解決不了的事情也還是有的。
例如說,周防尊這個人,更或者說是,王的事情。
周防尊從背後摟上宗像禮司的腰,將下巴撐在對方肩膀上頭,不是很在意的暼了幾眼宗像手上的幾紙檔──王與王本是互不干涉、各自劃地為主的存在,但總會有不規矩的打算越界。
就像他,或自己。周防尊冷哼。
「在鎮目町疑似有看見第六王權者‧黑王的蹤跡,雖然不指望您有所警覺但還是請閣下謹記著有這回事。」
「管他什麼,礙事就燒了。」
「你……!」
宗像禮司對於周防尊的回答很不滿、相當不滿,想推開那人的時候卻被更發用力的抱住。周防尊湊上前咬住宗像禮司的耳垂,吐出一口溫熱的氣息,低沉的嗓音笑道:
「如果那傢伙是王的話,也不會輕易就死的吧?」
懷中的人停了掙扎,周防尊也放輕力道,但他總是忘了那傢伙是宗像禮司。宗像就這樣回身面對著周防尊,兩人貼的很近,就像是要接吻似的──但他伸手就刮了周防尊一個耳光,抬腳就將對方踹到了地板上,柔軟的地毯吸收了衝擊,不至於發出太大的聲響。
周防尊看著宗像禮司淡如水沉靜的表情,不懂對方為何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靜默了兩秒,宗像推了推眼鏡不打算多作發表,踢了踢周防尊要對方起來別睡在地板上了。
「總之,黑王的事是吾等Scepter4的工作範圍,不求閣下配合,只要赤族不來添亂就足夠了。」周防尊起身的時候,宗像禮司這麼說道。
他歎了口氣,又欺了上去,將全身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
「……真麻煩啊。」周防尊打了個哈欠。
「閣下是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人。」
宗像禮司冷哼,將文件收入抽屜並謹慎的上了鎖,半拖著掛在自己身上的周防尊進了臥房,關上門的時候回頭看了眼躺在沙發上熟睡的少女。
喀。
關上房門的聲音響起,少女的眼睫顫動了兩下,她睜開了雙眼。
窗外的細雪飄散著,在玻璃上又化為水珠緩緩流下。
她縮瑟起身子,咬著牙,將毛毯抑的緊緊的。
「……王。」
02
紅髮的男人蹭上了青髮的男子,想一親芳澤卻被狠狠推開,青髮的男人帶著不悅的神情指責紅髮的男子,每次都這樣,說過了幾次要先去漱洗,然後紅髮的那位就一臉嫌麻煩和無辜的模樣。
「就算刷牙了你也還是不給碰啊……」
「這不是當然的嗎,周防……唔!」
唇齒交纏的聲音,令人羞澀的水聲和唔咽。
兩個一米八五的男人,在自己眼前上演一段激烈的吻戲。
黑髮的少女從清晨微光和有些吵雜的交談聲中醒來之後,親眼目睹的畫面──從她昨晚得來的微弱的信息量來看,紅髮的叫周防尊,青髮的叫宗像禮司,性別皆為男性。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少女揉著雙眼表示自己要淡定。
然後那個叫做宗像禮司的男人終於被放過之後,看向了自己。
糟了,會被滅口吧……。少女想著自己剛剛沒裝睡真是失策。
「您醒了啊。」
「啊……呃……那個……」
少女顯得有些慌張,而那個宗像禮司一臉淡然的像是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但穿著靴子的長腿卻使發了狠的踩著周防尊的腳。
「雖然有些失禮,但能請小姐能告訴我您怎麼稱呼嗎?」
帶著冰冷的禮貌,不容許拒絕的詢問。少女覺得自己想是被一條蛇給纏上,但很快的又被化解,因為那個紅髮的男人又湊了上去。
「周防尊!」
「啊那個……我叫忘川,立花忘川……不好意思……」
「宗像你好吵啊。」
「呃……要先謝謝你們……」
「我餓了啊宗像。」
當眼前的兩個男人分開的時候,立花忘川已經呈現無所謂的放空狀態了,宗像禮司歎了口氣,推眼鏡的動作簡直就像是為了解除這種尷尬而作的多舉的行徑,一旁的周防尊嗤笑了聲,然後被狠狠地踢了一腳小腿後,差點沒有跪下去。
「宗像你這傢伙……!」
「哼。」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了,但微弱卻讓人無法忽視的咕嚕聲此時介入了兩人之間,只見那名少女望著窗外,臉上有遮不住的紅痕。
「宗像,早餐。」
「你還真是……!」
宗像禮司不滿地瞪了周防尊一眼。但不滿歸不滿,他還是動身到了廚房,一下子冰箱開了又關的聲音、抽油煙機運作的聲響,全都傳了出來。周防尊挑起一抹笑,直接坐到了沙發上,然後懶洋洋地癱了。
旁邊的立花忘川表情不大好,胃有些隱隱作痛。
「有地方可以去嗎?」盯著天花板的紅髮男人問道。
「什、……!」
「我說,有地方可以去嗎?」
立花忘川緊緊盯著自己的指尖,然後搖搖頭。
周防尊掏出了煙,刁在嘴邊卻遲了兩秒也沒點上,原因沒有別的,只是這裡是宗像禮司的房間,他老是嫌棄這股煙味廉價,也不願意屬於自己的空間沾上煙臭味,所以他就沒點著了。
「來我這吧。」
那四個字幾乎讓少女忍不住顫抖,一股惡寒纏上了自己,要她難以呼吸。
「啊……好……」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道。
「我是伏見。」
「請進。」
當伏見猿比古被找進青王的辦公室時,宗像禮司很認真的盯著懸浮在空中的視窗看,桌邊還未找到歸屬的拼圖堆成一座小山擱置在一旁。伏見對上司居然沒有在上班時候打混拼拼圖感到一絲稀奇,但轉念一想,宗像禮司也不儘然把人生都花在了拼圖上,這人還是會做正事的。
例如說,這回黑王的事件。
「伏見君,這份資料的準確性您認為有多少?」
「……哈?」
宗像禮司拖曳著空中的視窗往伏見猿比古的方向滑,伏見才得以看清那份資料──光看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什麼了,因為那是今天他花了一點時間才調出來的東西。
窗口上頭,少女沉靜地望著鏡頭,黑髮整齊的搭在肩上,旁邊寫的字全是這人的生平,簡單而平凡,而這樣的人生已經持續了十七年──立花忘川,那是那個照片上的女孩的名字。
伏見壓根兒不曉得這人是誰,又怎麼能辨清真偽,但若是回答不曉得的話,又顯得自己過於盲目愚蠢。簡直就像是為了看自己答不出來的苦惱才故意設下的問題,這人的惡趣味什麼時候才可以收斂一點?
伏見猿比古咋舌,然後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資料上的東西都是真的吧,但是室長你想看的其他真的東西,並不在資料上面吧。」
宗像禮司認同地彎起唇角,手碰上一塊拼圖,仔細地審視著上面的圖案,「那麼,另外一件要伏見君調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啊……黑王的事嘛……」伏見猿比古搔搔自己的發,從調查出來的資料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可以呈報給室長,但他還是整理出了幾點可以給他,「第六王權者‧黑王,本名淺沼芒川,氏族人數不明,但據說跟在他身邊的一直以來只有一個──而這次在鎮目町所有人目擊到的都只有淺沼芒川一人。」
宗像禮司調出了最近拍攝到的淺沼芒川的照片,樣子很模糊但和黑之王的照片比對吻合度是百分之百,確實黑之王就是出沒在鎮目町的人。
他將淺沼芒川和立花忘川的照片放在一塊,伏見見狀便挑起眉毛。
「室長是認為,這兩人有所關連?」
「只是不值得一提的直覺罷了,在還沒證實之前什麼也不是。」
雖然說現下只是臆測,但伏見很清楚嗜好掌握一切的宗像禮司已經十之八九有個底了,唯一不曉得的只有,黑之王到鎮目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王和王之間並不是時常想碰面就碰面的──這點也許不通用於赤王和青王,但像國常路大覺,宗像禮司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背後的綠王也不懷好意、躲躲藏藏的,從沒見過面、不見到更好。
120教典也不是為了拘禁哪位王或哪個氏族時方便來拿當藉口使用,而是明確的規範領地和持有這塊領地的王的職責──Scepter4應該可以算是最努力去維護這條協議的人,而黑之王亦是一直以來都遵守這條協議的人。
現下突然出現在鎮目町,可不能讓人覺得他只是來赤之王的領地觀光旅遊。
還有立花忘川,突然出現在鎮目町的──權外者。
立花忘川戶籍上登錄的住家位址可是遠在鎮目町之外,也正是黑之王的領地範圍。
這若是巧合也可以說的過去。
但實際上又是怎麼樣呢?宗像禮司無奈地一笑。
03
所以說,周防尊還是把人撿回了吠舞羅。
立花忘川只是靜靜地坐在酒吧的一隅,神情淡淡地看著不斷發出笑聲的人群。周防尊癱在沙發上,被人簇擁著,所有人都像是在跟他說話,但他只是偶爾發出幾聲「嗯、啊、哦」回應,沒有說些什麼,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睡著似的。
儘管如此,他周圍的人還是不減熱情的吵鬧著。
他身旁坐了個銀髮的小女孩,只是坐在周防尊的旁邊,偶爾看著在桌面上自己滾動的紅色玻璃珠。
只有一次,那個小女孩看了自己一眼,又好像沒有看見似的。
簡直就像是穿透過去的眼神,那視線明明不像是落在自己身上,但立花忘川就是覺得難受,她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直到眼前的桌子被人放了一杯果汁,她才抬起頭。
帶著墨鏡的男子露出溫柔的微笑,也沒多說什麼,又回到吧台裡去。
橙紅的斜陽從窗子透進了這家酒吧,將一切都染上了溫暖的色調。
立花忘川看著眼前那杯結了水珠的果汁。
不知道就這樣凝視了多久。
當周防尊帶著個女孩子回到酒吧的時候,草薙出雲只覺得頭疼。
小小的安娜跳下椅子小跑步到周防尊的身邊,拉著他的衣角喊了一聲「尊」,等著周防尊的大掌碰上自己的髮,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還等不及草薙出雲問,周防尊便先回答了。
簡潔有力的四個字,叫做「王的破事」。
黑之王最近出現在赤族的領地這件事情,草薙出雲不可能不曉得,青組的副長也有私下連絡過自己,最近要多注意一些──美其名為提醒,實則為要他別輕舉妄動,有任何關於黑王的消息隨時連絡她。
嘛……管理異能者的公務員就是辛苦嘛,還很多事情都要公事公辦。
而周防尊也只是把人帶回來酒吧就扔著不管,直管躺在自己的沙發上,然後趁著酒吧還沒人的時候交代了句:「下午宗像會來。」
草薙出雲也想仰天吶喊:「王的破事!」
知道這王的破事的他自此變成了兩方為難的狀態,表面上必須和青組仍是水火不容的樣子,暗著要幫他們兩打點調情兼打架之後的善後事宜。周防尊是一點也不在意要不要讓人知道他和宗像禮司的事情,也不顧他多辛苦的替他掩藏這意點事實──若是族裡的小夥子們知道了他們的王和敵對的王好上了,會不會崩潰的全部瘋掉啊?還是一個個列隊的每次見到青之王就大喊一聲「大嫂好」,那他們可能就每個人都要吃上宗像禮司一刀了。
正當草薙出雲百感交集的時候,十束多多良就來了。
他在酒吧裡悠轉著和所有人打過一聲招呼,才來到吧台前面。草薙出雲看著十束多多良,他也是知情人之一,但打著總會有辦法的,他不同他,一點也不擔心那兩個王的事情。
草薙出雲一邊聽著十束最近又做了什麼事情,多了哪些愛好,一邊擦著玻璃杯,直到十束停下長篇大論向自己詢問坐在那兒的孩子是誰,他才又想到那個黑之王的行蹤──真是煩都煩死了。
「不會是King和青之王的孩子吧?」
草薙出雲狠敲了十束多多良的腦袋。
十束多多良看起來像是對那個孩子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一下子就溜到了那個角落,熱絡的和少女攀談了起來。少女看起來並不擅長對付十束這種自己一個勁也可以不停扯話題的人,慌張了好一段時間之後,才像是放棄似地聽著十束不停講著自己的事情。
草薙出雲苦笑了下,又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要是可以一直都這麼和平,那就好了。
當酒吧裡的人都被草薙出雲給趕回去的時候,立花忘川眼前的那杯果汁下已經積了一灘水漬。她看著一下子安靜下來的酒吧,視線落在周防尊的身上,那人已經閉上雙眼睡著了的樣子。
那個叫做十束多多良的男子也早就離開了,草薙出雲正細心地擦拭著她心愛的吧台,銀髮的小女孩前不久咚咚咚地上了二樓了。
立花忘川像是終於可以松下戒備地吐出一口氣,閉上雙眼。
但下一秒,她又猛地睜開眸子,然後沖了出去。
她突然的行動讓草薙措手不及,而周防尊只是在門被大力打開的時候半夢半醒地睜開雙眼。
啊了一聲之後,才記得要去追。
但才踏出店門外,周防尊就看到了那個女孩。
她在酒吧的巷子裡面,蹲下身子看著一隻貓,一隻黑貓。
「喂……」
聽見周防尊的聲音,立花忘川幾乎嚇的都快要跳了起來,她抱起黑貓,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但隨即又發現身後有人,扭頭一看是穿著青色制服的宗像禮司。她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周防尊一臉淡然地看著宗像禮司,宗像禮司則是注視著那個女孩。
「初次見面,您好,第六王權者‧黑之王。」
「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宗像禮司太過於緊迫逼人,立花忘川選擇向著周防尊的地方退,但她才退個幾步,懷裡的黑貓就猛地跳離自己的懷抱,她驚呼一聲,不解看著腳邊的黑貓。
「王……?」
那只黑貓身上發出了黑色的煙霧,逐漸地模糊了貓的身形,然後逐漸放大勾勒出了人的模樣──周防尊和宗像禮司見到了那只貓變成了個人的過程,就算是王也鮮少見過這般情景,而想想又覺得理所當然,畢竟那人也是個王。
立花忘川幾乎是在那人成形之後就閃身到了他的前方──並不是護衛的意思,只是單純地為了遮掩住那個人的前面──全裸的淺沼芒川就站在青之王的面前,看著黑之王光裸的背後的赤之王都覺得這樣實在不太好了。
不過黑王的型態並不大穩定,看起來就像是投射出來的影像似的。
但現下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被赤青雙王包圍住的全裸的黑之王,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才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被立花忘川給打斷了。
「……王,請先穿上衣服。」
淺沼芒川才啊地一聲響起自己還是光裸身子的狀態,一彈指黑色的霧就纏上自己的身體,變成合身的黑衣黑褲。
「真是不好意思……」淺沼芒川難為情地笑笑。
黑之王看起來才二十來歲,黑色的碎發搭在耳間,身高大約一米八,身材單薄但是結實,長相普通沒有什麼特色,但確實就是照片上的淺沼芒川的模樣。
宗像禮司把一直搭在刀間的手移開,對這種已經毫無緊張氣氛的場景表示沒有警戒了,只是公事公辦的問了:「請問閣下來到赤族領地的目的是什麼?」
一旁的周防尊想,這裡究竟是你的地還我的地,瞧宗像禮司問的像是他才是鎮目町的主人似的--如果是女主人的話他是不介意。
淺沼芒川握住了身旁少女的手,聲音淡淡地說道:
「我來找個人──說是人其實不太恰當,應該說是『我的身體』。」
04
最近的吠舞羅酒吧就成了三個王的公事地點,但實際上辦公的只有宗像禮司一人,周防尊表示自己完全沒有興趣地倒在沙發上,而黑之王很配合的宗像禮司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
他說,自己是在兩個禮拜前被攻擊的──對方擁有侵佔身體、意識和能力的異能──而在被攻擊的時候,他緊急的轉移了靈魂,到了飼養的黑貓身上,對方只得以佔據他的身體,沒能吸收到他身為王的能力。
淺沼芒川推測,能影響王的只有王,所以那人同樣是王的可能性很大。
三輪一言去世之後,繼位者也應當出現了──只是沒有人曉得是誰,這回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繼任的無色之王做的好事。
而出現在鎮目町被拍攝到的淺沼芒川,就是那個襲擊者的身影。
立花忘川是他的氏族,至於這兩人之間有什麼故事,宗像禮司不去探究。
「我和忘川一周前就動身打算到這裡來,但途中搭火車的時候遇上了爆炸案,於是分散了,我在三天前就到了鎮目町,直到今天我才找到忘川。」
前不久確實有人在火車上安裝炸彈並且引爆,那只是針對新上路的法案的抗議行動,只是不巧這二人正好在那輛火車上,並且不小心地被捲入了。
淺沼芒川說,不管那人是不是無色之王,他都不打算對那個人怎麼樣──反正也沒造成什麼重大損傷,只是想要要回身體罷了,畢竟總不能一直維持貓的樣子生活,用能力變成人的形體也是有時間限制的。
宗像禮司表示,這件事情Scepter4會盡最大的全力給予支持,畢竟異能者本來就在他們的管轄範圍內,出了這種事情且攸關於王,自然不可能放著不管,而做為鎮目町的主──周防尊也會提供協助。
那個被點名的男人嫌麻煩似地「啊……」了長長一聲,被宗像禮司睨了一眼之後便扯起笑容又不安分地湊了過去,說了句:「要我配合就得提供一些酬勞才行啊。」
宗像禮司幾乎快要氣結地用力巴上周防尊的臉,狠狠地推開。
黑之王則是一臉「啊、這就是基佬」的表情,換了個位子讓這兩位王有更大的空間可以糾纏在一塊。
立花忘川則是在一旁的沙發上,用著「無所謂了我已經習慣了」的表情歎了口氣。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絞在一起的手,然後雙手分開,左手指節彎曲,五指圈成一個空心的圓,忘川緩緩地抬起那手來,要放上左眼的時候又猛地停下來。
她看見淺沼芒川正看著自己,不帶任何意義的微笑著。
立花忘川最後還是鬆開手,放回了膝蓋上。
壓制周防尊胡鬧的宗像禮司也將這幕盡收眼底,但他沒有問,只是看向黑王的時候,淺沼芒川就是一臉「你要問什麼就問吧」的模樣。
「那麼我就請教閣下了,立花君作為權外者的能力是什麼呢?」
被冷落的周防尊不滿地坐倒了宗像的旁邊,然後撐著下巴聽著一青一黑的對話,接連著打了個哈欠。
「並不是什麼愉快的能力。」
「哦……?」
「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就只是能看見人的死相和死去的人。」
「確實不是什麼能讓人開心到哪里去的能力呢。」
宗像禮司轉頭看向了立花忘川,後者立刻打直腰板正襟危坐,眼神裡透著一絲絲的恐懼,就像是那些見到宗像禮司就全身戒備的小動物,只要稍微一靠近就會用盡全身速度死命逃跑那般。
「可以……」
宗像話還沒說完,少女就像波浪鼓一般用力地搖頭著,兩條辮子也跟著甩動了起來,表示強烈地拒絕。
淺沼芒川聳肩說道:「忘川不想做的事情我也不能逼她,真是抱歉。」
「那還真是可惜。」這麼回答的宗像禮司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青之王的想法太讓人一目了然了,但實際上宗像禮司這人也沒想過要隱藏過──想知道那人是怎麼死的,變成一個坑,或者胸口被利刃所刺穿。
但不論前者和後者不都是一樣的嗎?
死在劍下、因劍而死。天空中懸在自己上頭的那把劍是王的象徵、權利和力量的代表,也是唯一可以致死自己的雙向刃。
所有王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是時間上的差別。
如果能像前代無色之王‧三輪一言一樣,靜靜地躺著,猶如睡著般的死去,那大概就是種至高無上的幸福吧──可惜對於赤之王來說,像煙花一樣猛烈而絢爛的炸裂開來,然後什麼都不剩才是最符合他性格的。
淺沼芒川將這兩人的關係放在心底,略微感歎地輕笑。
黑髮的女孩解開了兩條從昨晚就綁著,現在已經亂成一團的辮子,卷卷的發在空中晃動著,她跑到了黑之王的身邊,躲在淺沼芒川的背後,看著那兩個王,看著宗像禮司。
「未來是會改變的。」
她看見青王一瞬間露出了詫異的神情,但很快的又恢復成淡然的表情,紫羅蘭色漂亮的眸子裡確實存在著一點光輝,立花忘川確信她自己看見了,但淺沼芒川摸摸了她的頭髮,對自己說道:
「但是王的命運,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改變的啊。」
並不是責備,那語氣溫柔的幾乎教人落淚。
但真正讓立花忘川想哭的是,這就是王,但是連王都無法忤逆,有多麼不公平。
05
當Scepter4追查到無色之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藏身於一棟廢棄的違建大樓裡,青組立刻封鎖現場。由於裡面的人也是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全神貫注的戒備著,等待自己的王親自到前線來。
等來的卻不只有青色的王者,還有赤之王。
──為什麼赤王會在這裡啊啊啊啊啊?內心奔騰的一群公務員臉色怪異地看著那站在一起的兩個王。
雖然很在意,但是青組成員們都沒膽子去問個究竟,只能打直腰板看著自己的王入了大樓裡,赤之王點了根煙,掃了他們一眼也跟了過去,抱著貓的女孩站在他們的副長身邊,黑貓尖而長地叫了一聲,跳脫了少女的懷抱。
「啊……」
「那裡很危險,不要過去。」
淡島世理阻止了想追過去的立花忘川,她看著竄進大樓裡,消失在黑暗中的黑貓,猶豫了一下,推開淡島世理的手。
「那是我的王啊。」
忘川抬頭注視著淡島,後者被這麼直接又理所當然的話給愣住。
爾後想想,這句話也沒說什麼,卻藏著那麼多的「是啊」。
王站在前方,他們總是注視著別的東西,因為就算不用回頭,他們也知道身後的氏族會跟著自己──他們也只看著自己的王,成為王的力量、支助──他們是王的劍、是王的後盾。
跟在王的身後,或者站在這裡完成王交代的警戒工作,都是他們的職責。
十七歲的孩子也進了那棟大樓裡。
淡島世理想,誰都有義無反顧、想要狠狠任性一回都要去做的事情。
誰都有這個權利。
然後世界都用力晃動般的,大樓爆炸了。
「室長──!」
「哼……」
「真該說不愧是無色之王嗎?」
在上階梯的時候炸彈正好被引爆,及時展開聖域的宗像禮司和周防尊都沒事,但跟在最後面的黑貓已經不見蹤影,二樓和三樓唯一的通道也被從中炸斷──是想把他們分開來吧?
「怎麼樣?要到下面去嗎?」宗像禮司推了眼鏡,問道。
「上去。」
周防尊選擇了往上走。無色之王會在哪一層誰也不曉得,不過要是逃到大樓外了,那可就麻煩了。一樓他們已經搜查過了,黑之王大概也在二樓,那麼他們就在三樓以上展開搜尋。
繼續往上走的時候,夜裡寒冷的風從破掉的窗戶裡鑽了進來,發出了可怕的風聲。宗像禮司挑了挑眉,不由得評論道:「還真像是靈異現場呢,好像會有鬼怪突然沖出來一樣。」
周防尊嗤笑了一聲。
身為最不可思議的存在,說出這種話來,聽起來就特別的好笑。
「怕了嗎,宗像?」
「閣下在開玩笑嗎?不過說起來,要是真有那種東西的話,還真想見見看呢。」
「呵。」
他們倆就一搭一唱的對話著在三樓裡調查著,但哪里都沒有無色之王的影子,要到四樓的時候,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棟建築又再劇烈搖晃了起來,大樓彷佛隨時都會崩塌似的。
「看來無色之王兼差當了拆遷隊的呢……和閣下有的一比。」
從不走門的赤之王冷哼一聲。
走上樓梯的時候,宗像禮司停下了腳步。
「周防。」
「嗯?」
周防尊已經到了四樓,回頭看向還站在三樓的宗像禮司。
「我說的話你一定都不會聽。」
「啊……看情況。」
「例如說,節制一點使用力量。」
「……」
「比如說,倘若遇上了無色之王不要出手。」
「真囉嗦啊宗像。」
只見赤之王走了過去,一把撈過宗像禮司,將他還想說的話全都堵個嚴嚴實實。宗像的反抗只是加劇了這個吻的激烈程度,當周防尊一本滿足的放開宗像禮司的時候,對方果不其然的用著氣惱的眼神瞪著自己。
「我現在還是好的,宗像。」
現下他還完好無缺的站在他的面前。
還談什麼以後呢?
06
當建築在一次爆炸的時候,宗像禮司從樓梯中央摔了下去,周防尊來不及拉他,天花板就坍方了下來,巨大的碎石瞬間淹沒他的視線。
「周防……!」
人影猛地竄出,尖銳的刺痛感穿透自己。
猛烈的赤色火焰爆發出來,炸開那些埋住赤之王的巨石,那個披著淺沼芒川人皮的人只是沖著宗像禮司笑了笑,然後飛快地逃跑了。他沒去追,只是皺了皺眉在腰上摸了一把,按住傷口,將小刀抽出,沒傷到要害也沒出什麼血,算是萬幸。
「喵──!」
無色之王跳下了二樓,宗像禮司看見黑貓用著柔軟的身子快速地追過去。
後頭的高溫讓自己沒辦法無視,他回過身去,看見了好不狼狽,臉上還黏著石子碎屑的周防尊。他身上燃起了會將一切都燃燒殆盡的火焰,恐怕達摩克利斯之劍現在也懸於天空之上了吧。
宗像禮司走了過去,看著狂暴狀態下的周防尊,對於他必須用上自己的能力,才能靠近這個人,他感到濃濃地無奈。
但也只有自己,有這個能耐可以不被他的火焰灼傷。
而「如果自己不是青之王」,這種無聊的假設他則是完全沒想像過。
「周防。」他用青炎隔開火焰,終於來到了他的身邊,「周防尊。」
好看的金色眸子凝視著自己,也不著痕跡地看了自己的傷處,但宗像禮司還是查覺到了,伸手撫上他的側臉,帶著安撫的意味──然後往著男人的結實的腹部重重一拳,徹底打碎赤之王的怒火。
「……很痛啊,宗像。」
「我沒事,你這野蠻人。」
他又拍了拍他的臉,將他臉上的小石子弄掉。
「我要燒了那傢伙。」
「別胡鬧了,你不能燒了黑之王的身體。」
至於無色之王的靈魂或者本體也別想。這句話宗像禮司吞在深黑的腹裡。
「哼。」
簡短的單音節裡藏了多少不爽,他心知肚明。
他墊起腳尖,在站了比自己多出兩個梯階高的周防尊唇上,蜻蜓點水的一吻,然後笑了笑。
「我還在這裡好好的不是嗎?」
被逼到死角的「淺沼芒川」手撐著牆,大口喘息著,然後冷哼了兩聲,瘋狂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什麼王嘛!一個個五顏六色的煩死人了!」
「你明明,也是王呢。」
清冷的聲音響起,真正的淺沼芒川站在他的面前。
他露出了病態的神情,雙手一攤大聲地說道:「所以說,只要有我一個王就行了!你們一二三四五六都給我去死吧!」
「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是,石板的選擇條件還真是讓人無法苟同。」淺沼芒川看起來有些鬱悶,「無色之王對吧?請把我的身體還來。」
「哦──?」他低笑了起來,然後扯開嘴角,「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啊?」
下一秒,無色之王的笑容僵固了,他猛地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黑之王,漆黑泛著亮光的鐮刀,此刻吻上了這副身軀的頸子。只要在往前一點,頭首和身體就會徹底分家。
「哈……哈哈……這是你的身體哦?」
無色之王難掩驚惶地說道,他沒辦法入侵眼前這人的身體,因為嚴格來說現在的淺沼芒川並不存在,他只是能力的具象化罷了。
「……是挺可惜的,但沒關係。」淺沼芒川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彷佛只是早晨在和鄰居道聲早安似的,將持著的巨大鐮刀往前推了推,「如果你是這樣的王,那麼犧牲一副身軀來換取平靜的日子倒也不壞。」
「咕……!」
無色之王扭曲了面容,然後又突然咧嘴一笑。
爆炸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頂上的天花板產生了龜裂,瞬間炸裂開來──三樓也崩塌了!
「啊哈哈哈哈!」
「什──!」
淺沼芒川最後的視線裡,看見了從自己的眼睛裡竄出的白色管狐,然後很快地就消失無蹤了。
就在石頭砸落下來的剎那,他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吶喊。
「──王!」
07.
啊啊,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成為王的呢?
完全記不起來了,但是不管什麼時候,那個孩子總是在自己身邊。
所以不管是不是王都無所謂。
但是她也是,不能理解自己身為王的宿命,可同樣的,他也不能理解她與生俱來的能力。──說到底,兩人都有著自身的困擾以及痛苦,也不是同病相憐,更不能說是惺惺相惜,只是在對方身邊,未曾感到孤獨過罷了。
大石沒有壓在自己身上真是萬幸,但是起初落在自己身上的石頭砸的自己腦袋上倒是真的很疼,重新回到自己身體,卻被迫躺倒在地板上的淺沼芒川扯開一抹笑容。
當石頭被移開的時候他看見的是青色和赤色。
他想,那兩個人都是王──明明最理解對方卻不能並肩而行,也不願仰望著對方的背影而活。但要是哪一天,哪一方誰走不動了,另外一方一定一句話也不會說的就把對方扛上──哪一天誰無法活下去了,對方也會把他的生命給扛上。
和身後的氏族無關,那是王與王之間──不,也許只是周防尊和宗像禮司之間,無聲的……哎呀,他實在想不出什麼適合的詞藻可以說明,不過現下也不是適合想這些的時候。
黑貓在一旁長叫著。
淚眼汪汪的少女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髮。
記憶裡鮮少哭過的女孩,猛地撞上了自己胸口,拙劣的掩蓋著自己哭出來的事實,但一抽一抽的肩膀顫抖著背叛了她。
「忘川。」
「笨蛋。」
「……忘川。」
「笨蛋。」
「忘川。」
「笨蛋笨蛋笨蛋……芒川你是笨蛋。」
啊……。此刻的淺沼忘川只覺得很感歎,帶著懷念地笑了。
「好久沒聽見你喊我名字了。」
後頭的一紅一藍面面相覷,周防尊露出了嫌麻煩的神情,宗像禮司則是假咳嗽來提醒前面的黑之王和其氏族。
「啊……抱歉。」
扶著立花忘川起身的黑之王挺直腰板地站著,然後深深地彎下腰向兩人致意,一旁的立花忘川也做了相同的動作,周防尊沒什麼反應,宗像禮司則是有些受寵若驚般的訝異。
「謝謝二位的幫忙。」
「哦……」
「這是吾等Scepter4該做的事情,不用多禮。」
一方根本毫不在意,另一方圓滑的帶過這份太過沉重的感謝,但淺沼芒川還是覺得不夠,摸了摸身旁少女的腦袋,對她一笑。
立花忘川眨了兩下眸子,然後點了頭。
「我知道了。……青色的王想看見嗎?」
「嗯?……哦呀。」
雖然沒說明,但宗像禮司的眼神給的回答是肯定的。立花忘川垂下眼簾,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五指彎曲圈成了個圓,湊上了左眼,看著那兩個人。
才三秒鐘的時間,卻覺得好像無限延長和放大似的,過了好久好久。
少女無力地垂下手臂,抿著唇不發一語。
「怎麼了?」淺沼芒川狀似關切地一問。
立花忘川搖搖頭,從咽喉裡硬是擠出幾個字:「沒有……看不見,我什麼都……沒見到。」
沒將少女睜開雙眼的剎那,身體輕微地一顫說出口,宗像禮司微笑著給少女一個很好的臺階下,「是還沒到能夠看見王權者的程度吧。」
「能力還不成熟,不好意思。」立花忘川仰著頭看向那兩人。
「沒關係。」
宗像禮司擺擺手,然後就轉身走了,周防尊見狀也跟了上去,一前一後,兩人只差一步之間的距離。
「看見了嗎?」
「……嗯。」
立花忘川沉靜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那兩個人,胸口都開了一個洞,空的。」
「他們一定是,都把心臟給了對方了吧。」
08
同年冬天的另一場雪,裹著大衣的宗像禮司獨自走在街上。
他瞄了一眼終端上的時間,還有快被塞爆的未接來電──值得信任的副手,淡島世理的名字刷了通話紀錄整整一排。宗像索性將終端關機,以免他可靠的下屬會使出衛星定位展開搜查,將他這個從醫院偷跑出來的上司給抓回去靜養。
他仰起頭看著被厚雲層遮蓋的天空,沒有青色的藍天,亦無赤紅的斜陽。
背後的衣物似是被人拉扯了兩下,回過身去,是一個披著蘇芳色斗篷的少女,手上提著一隻花籃,抬起頭看著他。
「先生,買花嗎?」
他微笑,將皮夾裡的鈔票抽出來都給了她。
她想起曾經有個人在冬天的夜裡,將像是曬乾的鹹菜的鈔票塞進自己的手心裡,掌心的熱度是一樣的,簡直就像是兩人十指緊扣著被對方暖了手似的。
「希望這次不是假花。」
「……不是。」
花籃裡竄出了一隻黑貓,身上沾了紅色的玫瑰花瓣,牠抖了抖身子,將花瓣抖落於雪地之上──像極了滴落於雪上的血。
他沒接過花籃,只是看著地上的花,忽然有想點煙的衝動。
「那麼,可以幫我看看嗎?」
少女低下頭咬了咬唇,然後用力地點頭。
手指圈成了圓,這次卻是右手放上了右眼的眼窩。
「……哦呀?」
張狂的紅髮。
像慵懶的大貓一般掛在對方身上,下巴靠著對方的肩。
即使觸摸不到,也執意著要去牽對方的手。
即使對方聽不見,也還是伏在他的耳畔一次一次地咀嚼著對方的名字。
他似乎看見了自己,懶洋洋地抬起了手示意。
然後像是要她守密似的,伸出食指在揚起的微笑之間。
少女鬆開了手,又一次的搖搖頭。
「……看不見嗎?還是……根本沒有呢。」宗像的聲音很淡,可比起像是無所謂或早就知曉的語調,更像是隨時都會消失掉似的。
立花忘川雙手握緊成拳頭,深吸一口氣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只能搖頭,歎息了聲將手鬆開。
「……他會等你……」
她垂下眼簾,倒也沒有想哭的情緒,宗像禮司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旁人無須替他而哭,但並不代表他不痛。
他有他的大義,有該肩負的使命,該完成的職責。
若說,阻止赤之王掉劍是職責。
又有誰問過宗像禮司願不願。
她才認識到,那個紅色的男人確實相當溫柔,卻也殘忍。
眼前的這個青色的人,是寒冷的刺骨,卻只將痛苦留給自己。
你融化了他的堅冰,卻也讓他獨自品嘗凍過後的傷口。
未免也太……!
頭上輕柔的被拍了下,斷了少女不甘的思緒。
她抬起頭,看著出現在自己身旁的王。
淺沼芒川彎起唇角,向有一段時日沒見的青之王點頭打聲招呼。他將袋子裡的一瓶威士卡拿出來,放進了立花忘川提著的花籃裡,然後接手拿過。
「原本是想來『拜訪』赤之王,順道喝杯酒的,看來是沒那個必要了……。說起來,能跟赤王喝酒的人終究只有青之王一人吧。」他說道,然後將花籃遞給宗像禮司,「我想青之王或許沒空,但是等忙完了,宗像君也許會想找人喝一杯,那麼這瓶酒就送給你了。」
宗像禮司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接下那花籃。
「那就謝謝了,黑……淺沼君。」
淺沼芒川呼出一口白煙,然後看著又飄起雪花的雲層。
「願雪能早一點停。」
「……是啊。」
沒提著花籃的那手緊了緊,立花忘川微微一愣,然後輕輕地閉上雙眸。
那簡直就像是和那人牽了手似的,就算不用能力去看,她也能在腦海裡勾勒著那兩隻手十指緊扣的模樣。
「他就在那裡,和你並肩而行。」
這種話就算不用告知對方也行。
就算看不見摸不著聽不到──周防尊就是在那裡──宗像禮司知道。
他們終於能並肩而行了。
再也不是彼岸之間的距離。
赤紅的火焰將整條小巷燒的燻黑,幾個人垂死地癱倒在地。唯一站立著的男子有著一頭張狂的髮,在寒冷的冬夜裡他只穿著單薄的白色衣物,從黑色的外套裡拿出包煙,靜靜地在月色下抽了起來。
不夠,遠遠不夠。
周防尊壓根兒不曉得自己幹掉的人究竟是哪里來的,他看著嫋嫋向上的白煙,只覺得自己渾身的火焰都快炸開來似的,想要痛快地一次宣洩出來。
在他考慮著要不乾脆去找個人打一架──那個不會輕易被火焰給灼傷、與脆弱二字無關的男人──打一架或上個床,怎麼樣都好。念頭一閃過,周防尊便打算動身,但衣擺此時卻被人拉了拉。
嗯……?哪個還沒死透的傢伙嗎?
周防尊回頭沒有看到人,還以為是自己錯覺的時候,身後傳出了聲音:
「先生,我在這裡。」
他這才記得低頭,看見了在自己身後那嬌小的少女,黑色的發綁成著兩條辮子,鬆軟地垂在胸前,她手上提著一個花籃,用著藍白相間的布料蓋著,但隱約可以見到裡面是幾朵盛開的玫瑰花,豔紅的顏色。
「要不要買朵花?」
「……哈?」
周防尊那長長的一聲納悶的是,怎麼有人在這個時間賣花,或者,怎麼有人在見到這種跟兇殺現場沒兩樣的場景下,還敢問他要不要買花。但幾秒之後周防尊就放棄了思考,手伸到外套口袋裡,掏了掏。
赤之王並不窮,窮的是周防尊這個人。
他只能拿出一張皺巴巴的鈔票和幾個硬幣,想著對方應該不會嫌棄,就直接塞到了女孩手裡,擺擺手便想離去。
周防尊想自己還是滾回去酒吧睡好了,剛才的那股幹架後延伸出來的沖勁已經雲消霧散掉了。但才走幾步路,他又停下了腳步,原因沒有別的,就只是那個賣花的女孩,正跟在他的背後。
他這才腦袋運轉地想到了那孩子果然不會是什麼普通的人吧。周防尊吐出了一口煙霧,轉身又面向了那名少女。
「喂……!」
才剛看過去,那嬌小的孩子就軟下身子往地面倒去,周防尊只好大手一撈,抓住她的胳膊,然後搖了搖。
沒有反應,看起來是昏了過去。
他嫌麻煩似地歎了口氣,想著帶回去酒吧肯定又會被草薙念一頓──安娜和那群小夥子時不時就會撿些動物回來,上次馬刺身已經是草薙出雲的底線了,這回他在撿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子回去,他不爆炸才怪。
看來只能帶到那裡去了啊──這樣也不壞。第三王權者‧赤之王哼笑了聲,想著這回他總沒有藉口叨念什麼了,心情又好了一點。
當周防尊像扛麻袋一樣把人扛到青之王的宿舍裡時,宗像禮司一臉寫了「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殺了人出了事來找我求助」的表情,但也趨近於「除了無奈以外也只有更多無奈」的感覺。
周防尊手一攤表示人不是他殺的,將少女安置在沙發上。
宗像禮司簡單的看了一下,說她只是過度疲勞,外加沒有正常進食才會這樣突然昏過去。他拿了件毛毯蓋上少女的身,然後對著紅發的男人挑眉。
「怎麼會帶到我這來。」
「啊……只是順便。」來找他才是目的,「草薙不准有人再帶任何撿到生物回去,那裡可不是收容所啊。」
「那閣下哪里判斷出我這裡就是了?」
回應宗像禮司的只是周防尊的一聲哼笑,他將一隻花籃塞到了宗像的手裡。
「這什麼?」
雖然花香四溢,很明顯的裡面除了花以外也不會有其他東西,但宗像禮司還是問了。抽開上面蓋著的布的時候,他也不免意外著裡頭的玫瑰開的很美,紅的似血──簡直就像是假的一樣,實際上也真的是假的。
「她居然想賣假花給我?」
「讓我意外的是閣下您居然有那種情趣買花。」
「你把我當什麼了啊?」
「嗯……野蠻人。」
而那個野蠻人此時湊了上來,正打算行符合這個稱呼的舉動,卻被宗像禮司一手狠狠推開。他睨了周防尊一眼,推了眼鏡說了句他還有公務要忙。
「……哈?」
那個宗像禮司、工作?在這種鬼天氣鬼時間裡?
周防尊現在只想抱著眼前男人細的讓所有女人叫囂著「不科學」的腰,把對方拖到床上幹點什麼或什麼都不幹就直接睡一覺,但宗像禮司卻露出了嚴肅的神情,跟他說這回的事情很重要。
「喔。」周防尊選擇用單音節回應對方。
有什麼事情嚴重到會落到青王手上,而又有什麼事落到青王手上會解決不了──周防尊毫不保留的表示出了這種態度,但宗像禮司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青之王解決不了的事情也還是有的。
例如說,周防尊這個人,更或者說是,王的事情。
周防尊從背後摟上宗像禮司的腰,將下巴撐在對方肩膀上頭,不是很在意的暼了幾眼宗像手上的幾紙檔──王與王本是互不干涉、各自劃地為主的存在,但總會有不規矩的打算越界。
就像他,或自己。周防尊冷哼。
「在鎮目町疑似有看見第六王權者‧黑王的蹤跡,雖然不指望您有所警覺但還是請閣下謹記著有這回事。」
「管他什麼,礙事就燒了。」
「你……!」
宗像禮司對於周防尊的回答很不滿、相當不滿,想推開那人的時候卻被更發用力的抱住。周防尊湊上前咬住宗像禮司的耳垂,吐出一口溫熱的氣息,低沉的嗓音笑道:
「如果那傢伙是王的話,也不會輕易就死的吧?」
懷中的人停了掙扎,周防尊也放輕力道,但他總是忘了那傢伙是宗像禮司。宗像就這樣回身面對著周防尊,兩人貼的很近,就像是要接吻似的──但他伸手就刮了周防尊一個耳光,抬腳就將對方踹到了地板上,柔軟的地毯吸收了衝擊,不至於發出太大的聲響。
周防尊看著宗像禮司淡如水沉靜的表情,不懂對方為何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靜默了兩秒,宗像推了推眼鏡不打算多作發表,踢了踢周防尊要對方起來別睡在地板上了。
「總之,黑王的事是吾等Scepter4的工作範圍,不求閣下配合,只要赤族不來添亂就足夠了。」周防尊起身的時候,宗像禮司這麼說道。
他歎了口氣,又欺了上去,將全身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
「……真麻煩啊。」周防尊打了個哈欠。
「閣下是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人。」
宗像禮司冷哼,將文件收入抽屜並謹慎的上了鎖,半拖著掛在自己身上的周防尊進了臥房,關上門的時候回頭看了眼躺在沙發上熟睡的少女。
喀。
關上房門的聲音響起,少女的眼睫顫動了兩下,她睜開了雙眼。
窗外的細雪飄散著,在玻璃上又化為水珠緩緩流下。
她縮瑟起身子,咬著牙,將毛毯抑的緊緊的。
「……王。」
02
紅髮的男人蹭上了青髮的男子,想一親芳澤卻被狠狠推開,青髮的男人帶著不悅的神情指責紅髮的男子,每次都這樣,說過了幾次要先去漱洗,然後紅髮的那位就一臉嫌麻煩和無辜的模樣。
「就算刷牙了你也還是不給碰啊……」
「這不是當然的嗎,周防……唔!」
唇齒交纏的聲音,令人羞澀的水聲和唔咽。
兩個一米八五的男人,在自己眼前上演一段激烈的吻戲。
黑髮的少女從清晨微光和有些吵雜的交談聲中醒來之後,親眼目睹的畫面──從她昨晚得來的微弱的信息量來看,紅髮的叫周防尊,青髮的叫宗像禮司,性別皆為男性。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少女揉著雙眼表示自己要淡定。
然後那個叫做宗像禮司的男人終於被放過之後,看向了自己。
糟了,會被滅口吧……。少女想著自己剛剛沒裝睡真是失策。
「您醒了啊。」
「啊……呃……那個……」
少女顯得有些慌張,而那個宗像禮司一臉淡然的像是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但穿著靴子的長腿卻使發了狠的踩著周防尊的腳。
「雖然有些失禮,但能請小姐能告訴我您怎麼稱呼嗎?」
帶著冰冷的禮貌,不容許拒絕的詢問。少女覺得自己想是被一條蛇給纏上,但很快的又被化解,因為那個紅髮的男人又湊了上去。
「周防尊!」
「啊那個……我叫忘川,立花忘川……不好意思……」
「宗像你好吵啊。」
「呃……要先謝謝你們……」
「我餓了啊宗像。」
當眼前的兩個男人分開的時候,立花忘川已經呈現無所謂的放空狀態了,宗像禮司歎了口氣,推眼鏡的動作簡直就像是為了解除這種尷尬而作的多舉的行徑,一旁的周防尊嗤笑了聲,然後被狠狠地踢了一腳小腿後,差點沒有跪下去。
「宗像你這傢伙……!」
「哼。」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了,但微弱卻讓人無法忽視的咕嚕聲此時介入了兩人之間,只見那名少女望著窗外,臉上有遮不住的紅痕。
「宗像,早餐。」
「你還真是……!」
宗像禮司不滿地瞪了周防尊一眼。但不滿歸不滿,他還是動身到了廚房,一下子冰箱開了又關的聲音、抽油煙機運作的聲響,全都傳了出來。周防尊挑起一抹笑,直接坐到了沙發上,然後懶洋洋地癱了。
旁邊的立花忘川表情不大好,胃有些隱隱作痛。
「有地方可以去嗎?」盯著天花板的紅髮男人問道。
「什、……!」
「我說,有地方可以去嗎?」
立花忘川緊緊盯著自己的指尖,然後搖搖頭。
周防尊掏出了煙,刁在嘴邊卻遲了兩秒也沒點上,原因沒有別的,只是這裡是宗像禮司的房間,他老是嫌棄這股煙味廉價,也不願意屬於自己的空間沾上煙臭味,所以他就沒點著了。
「來我這吧。」
那四個字幾乎讓少女忍不住顫抖,一股惡寒纏上了自己,要她難以呼吸。
「啊……好……」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道。
「我是伏見。」
「請進。」
當伏見猿比古被找進青王的辦公室時,宗像禮司很認真的盯著懸浮在空中的視窗看,桌邊還未找到歸屬的拼圖堆成一座小山擱置在一旁。伏見對上司居然沒有在上班時候打混拼拼圖感到一絲稀奇,但轉念一想,宗像禮司也不儘然把人生都花在了拼圖上,這人還是會做正事的。
例如說,這回黑王的事件。
「伏見君,這份資料的準確性您認為有多少?」
「……哈?」
宗像禮司拖曳著空中的視窗往伏見猿比古的方向滑,伏見才得以看清那份資料──光看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什麼了,因為那是今天他花了一點時間才調出來的東西。
窗口上頭,少女沉靜地望著鏡頭,黑髮整齊的搭在肩上,旁邊寫的字全是這人的生平,簡單而平凡,而這樣的人生已經持續了十七年──立花忘川,那是那個照片上的女孩的名字。
伏見壓根兒不曉得這人是誰,又怎麼能辨清真偽,但若是回答不曉得的話,又顯得自己過於盲目愚蠢。簡直就像是為了看自己答不出來的苦惱才故意設下的問題,這人的惡趣味什麼時候才可以收斂一點?
伏見猿比古咋舌,然後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資料上的東西都是真的吧,但是室長你想看的其他真的東西,並不在資料上面吧。」
宗像禮司認同地彎起唇角,手碰上一塊拼圖,仔細地審視著上面的圖案,「那麼,另外一件要伏見君調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啊……黑王的事嘛……」伏見猿比古搔搔自己的發,從調查出來的資料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可以呈報給室長,但他還是整理出了幾點可以給他,「第六王權者‧黑王,本名淺沼芒川,氏族人數不明,但據說跟在他身邊的一直以來只有一個──而這次在鎮目町所有人目擊到的都只有淺沼芒川一人。」
宗像禮司調出了最近拍攝到的淺沼芒川的照片,樣子很模糊但和黑之王的照片比對吻合度是百分之百,確實黑之王就是出沒在鎮目町的人。
他將淺沼芒川和立花忘川的照片放在一塊,伏見見狀便挑起眉毛。
「室長是認為,這兩人有所關連?」
「只是不值得一提的直覺罷了,在還沒證實之前什麼也不是。」
雖然說現下只是臆測,但伏見很清楚嗜好掌握一切的宗像禮司已經十之八九有個底了,唯一不曉得的只有,黑之王到鎮目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王和王之間並不是時常想碰面就碰面的──這點也許不通用於赤王和青王,但像國常路大覺,宗像禮司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背後的綠王也不懷好意、躲躲藏藏的,從沒見過面、不見到更好。
120教典也不是為了拘禁哪位王或哪個氏族時方便來拿當藉口使用,而是明確的規範領地和持有這塊領地的王的職責──Scepter4應該可以算是最努力去維護這條協議的人,而黑之王亦是一直以來都遵守這條協議的人。
現下突然出現在鎮目町,可不能讓人覺得他只是來赤之王的領地觀光旅遊。
還有立花忘川,突然出現在鎮目町的──權外者。
立花忘川戶籍上登錄的住家位址可是遠在鎮目町之外,也正是黑之王的領地範圍。
這若是巧合也可以說的過去。
但實際上又是怎麼樣呢?宗像禮司無奈地一笑。
03
所以說,周防尊還是把人撿回了吠舞羅。
立花忘川只是靜靜地坐在酒吧的一隅,神情淡淡地看著不斷發出笑聲的人群。周防尊癱在沙發上,被人簇擁著,所有人都像是在跟他說話,但他只是偶爾發出幾聲「嗯、啊、哦」回應,沒有說些什麼,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睡著似的。
儘管如此,他周圍的人還是不減熱情的吵鬧著。
他身旁坐了個銀髮的小女孩,只是坐在周防尊的旁邊,偶爾看著在桌面上自己滾動的紅色玻璃珠。
只有一次,那個小女孩看了自己一眼,又好像沒有看見似的。
簡直就像是穿透過去的眼神,那視線明明不像是落在自己身上,但立花忘川就是覺得難受,她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直到眼前的桌子被人放了一杯果汁,她才抬起頭。
帶著墨鏡的男子露出溫柔的微笑,也沒多說什麼,又回到吧台裡去。
橙紅的斜陽從窗子透進了這家酒吧,將一切都染上了溫暖的色調。
立花忘川看著眼前那杯結了水珠的果汁。
不知道就這樣凝視了多久。
當周防尊帶著個女孩子回到酒吧的時候,草薙出雲只覺得頭疼。
小小的安娜跳下椅子小跑步到周防尊的身邊,拉著他的衣角喊了一聲「尊」,等著周防尊的大掌碰上自己的髮,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還等不及草薙出雲問,周防尊便先回答了。
簡潔有力的四個字,叫做「王的破事」。
黑之王最近出現在赤族的領地這件事情,草薙出雲不可能不曉得,青組的副長也有私下連絡過自己,最近要多注意一些──美其名為提醒,實則為要他別輕舉妄動,有任何關於黑王的消息隨時連絡她。
嘛……管理異能者的公務員就是辛苦嘛,還很多事情都要公事公辦。
而周防尊也只是把人帶回來酒吧就扔著不管,直管躺在自己的沙發上,然後趁著酒吧還沒人的時候交代了句:「下午宗像會來。」
草薙出雲也想仰天吶喊:「王的破事!」
知道這王的破事的他自此變成了兩方為難的狀態,表面上必須和青組仍是水火不容的樣子,暗著要幫他們兩打點調情兼打架之後的善後事宜。周防尊是一點也不在意要不要讓人知道他和宗像禮司的事情,也不顧他多辛苦的替他掩藏這意點事實──若是族裡的小夥子們知道了他們的王和敵對的王好上了,會不會崩潰的全部瘋掉啊?還是一個個列隊的每次見到青之王就大喊一聲「大嫂好」,那他們可能就每個人都要吃上宗像禮司一刀了。
正當草薙出雲百感交集的時候,十束多多良就來了。
他在酒吧裡悠轉著和所有人打過一聲招呼,才來到吧台前面。草薙出雲看著十束多多良,他也是知情人之一,但打著總會有辦法的,他不同他,一點也不擔心那兩個王的事情。
草薙出雲一邊聽著十束最近又做了什麼事情,多了哪些愛好,一邊擦著玻璃杯,直到十束停下長篇大論向自己詢問坐在那兒的孩子是誰,他才又想到那個黑之王的行蹤──真是煩都煩死了。
「不會是King和青之王的孩子吧?」
草薙出雲狠敲了十束多多良的腦袋。
十束多多良看起來像是對那個孩子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一下子就溜到了那個角落,熱絡的和少女攀談了起來。少女看起來並不擅長對付十束這種自己一個勁也可以不停扯話題的人,慌張了好一段時間之後,才像是放棄似地聽著十束不停講著自己的事情。
草薙出雲苦笑了下,又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要是可以一直都這麼和平,那就好了。
當酒吧裡的人都被草薙出雲給趕回去的時候,立花忘川眼前的那杯果汁下已經積了一灘水漬。她看著一下子安靜下來的酒吧,視線落在周防尊的身上,那人已經閉上雙眼睡著了的樣子。
那個叫做十束多多良的男子也早就離開了,草薙出雲正細心地擦拭著她心愛的吧台,銀髮的小女孩前不久咚咚咚地上了二樓了。
立花忘川像是終於可以松下戒備地吐出一口氣,閉上雙眼。
但下一秒,她又猛地睜開眸子,然後沖了出去。
她突然的行動讓草薙措手不及,而周防尊只是在門被大力打開的時候半夢半醒地睜開雙眼。
啊了一聲之後,才記得要去追。
但才踏出店門外,周防尊就看到了那個女孩。
她在酒吧的巷子裡面,蹲下身子看著一隻貓,一隻黑貓。
「喂……」
聽見周防尊的聲音,立花忘川幾乎嚇的都快要跳了起來,她抱起黑貓,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但隨即又發現身後有人,扭頭一看是穿著青色制服的宗像禮司。她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周防尊一臉淡然地看著宗像禮司,宗像禮司則是注視著那個女孩。
「初次見面,您好,第六王權者‧黑之王。」
「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宗像禮司太過於緊迫逼人,立花忘川選擇向著周防尊的地方退,但她才退個幾步,懷裡的黑貓就猛地跳離自己的懷抱,她驚呼一聲,不解看著腳邊的黑貓。
「王……?」
那只黑貓身上發出了黑色的煙霧,逐漸地模糊了貓的身形,然後逐漸放大勾勒出了人的模樣──周防尊和宗像禮司見到了那只貓變成了個人的過程,就算是王也鮮少見過這般情景,而想想又覺得理所當然,畢竟那人也是個王。
立花忘川幾乎是在那人成形之後就閃身到了他的前方──並不是護衛的意思,只是單純地為了遮掩住那個人的前面──全裸的淺沼芒川就站在青之王的面前,看著黑之王光裸的背後的赤之王都覺得這樣實在不太好了。
不過黑王的型態並不大穩定,看起來就像是投射出來的影像似的。
但現下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被赤青雙王包圍住的全裸的黑之王,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才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被立花忘川給打斷了。
「……王,請先穿上衣服。」
淺沼芒川才啊地一聲響起自己還是光裸身子的狀態,一彈指黑色的霧就纏上自己的身體,變成合身的黑衣黑褲。
「真是不好意思……」淺沼芒川難為情地笑笑。
黑之王看起來才二十來歲,黑色的碎發搭在耳間,身高大約一米八,身材單薄但是結實,長相普通沒有什麼特色,但確實就是照片上的淺沼芒川的模樣。
宗像禮司把一直搭在刀間的手移開,對這種已經毫無緊張氣氛的場景表示沒有警戒了,只是公事公辦的問了:「請問閣下來到赤族領地的目的是什麼?」
一旁的周防尊想,這裡究竟是你的地還我的地,瞧宗像禮司問的像是他才是鎮目町的主人似的--如果是女主人的話他是不介意。
淺沼芒川握住了身旁少女的手,聲音淡淡地說道:
「我來找個人──說是人其實不太恰當,應該說是『我的身體』。」
04
最近的吠舞羅酒吧就成了三個王的公事地點,但實際上辦公的只有宗像禮司一人,周防尊表示自己完全沒有興趣地倒在沙發上,而黑之王很配合的宗像禮司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
他說,自己是在兩個禮拜前被攻擊的──對方擁有侵佔身體、意識和能力的異能──而在被攻擊的時候,他緊急的轉移了靈魂,到了飼養的黑貓身上,對方只得以佔據他的身體,沒能吸收到他身為王的能力。
淺沼芒川推測,能影響王的只有王,所以那人同樣是王的可能性很大。
三輪一言去世之後,繼位者也應當出現了──只是沒有人曉得是誰,這回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繼任的無色之王做的好事。
而出現在鎮目町被拍攝到的淺沼芒川,就是那個襲擊者的身影。
立花忘川是他的氏族,至於這兩人之間有什麼故事,宗像禮司不去探究。
「我和忘川一周前就動身打算到這裡來,但途中搭火車的時候遇上了爆炸案,於是分散了,我在三天前就到了鎮目町,直到今天我才找到忘川。」
前不久確實有人在火車上安裝炸彈並且引爆,那只是針對新上路的法案的抗議行動,只是不巧這二人正好在那輛火車上,並且不小心地被捲入了。
淺沼芒川說,不管那人是不是無色之王,他都不打算對那個人怎麼樣──反正也沒造成什麼重大損傷,只是想要要回身體罷了,畢竟總不能一直維持貓的樣子生活,用能力變成人的形體也是有時間限制的。
宗像禮司表示,這件事情Scepter4會盡最大的全力給予支持,畢竟異能者本來就在他們的管轄範圍內,出了這種事情且攸關於王,自然不可能放著不管,而做為鎮目町的主──周防尊也會提供協助。
那個被點名的男人嫌麻煩似地「啊……」了長長一聲,被宗像禮司睨了一眼之後便扯起笑容又不安分地湊了過去,說了句:「要我配合就得提供一些酬勞才行啊。」
宗像禮司幾乎快要氣結地用力巴上周防尊的臉,狠狠地推開。
黑之王則是一臉「啊、這就是基佬」的表情,換了個位子讓這兩位王有更大的空間可以糾纏在一塊。
立花忘川則是在一旁的沙發上,用著「無所謂了我已經習慣了」的表情歎了口氣。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絞在一起的手,然後雙手分開,左手指節彎曲,五指圈成一個空心的圓,忘川緩緩地抬起那手來,要放上左眼的時候又猛地停下來。
她看見淺沼芒川正看著自己,不帶任何意義的微笑著。
立花忘川最後還是鬆開手,放回了膝蓋上。
壓制周防尊胡鬧的宗像禮司也將這幕盡收眼底,但他沒有問,只是看向黑王的時候,淺沼芒川就是一臉「你要問什麼就問吧」的模樣。
「那麼我就請教閣下了,立花君作為權外者的能力是什麼呢?」
被冷落的周防尊不滿地坐倒了宗像的旁邊,然後撐著下巴聽著一青一黑的對話,接連著打了個哈欠。
「並不是什麼愉快的能力。」
「哦……?」
「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就只是能看見人的死相和死去的人。」
「確實不是什麼能讓人開心到哪里去的能力呢。」
宗像禮司轉頭看向了立花忘川,後者立刻打直腰板正襟危坐,眼神裡透著一絲絲的恐懼,就像是那些見到宗像禮司就全身戒備的小動物,只要稍微一靠近就會用盡全身速度死命逃跑那般。
「可以……」
宗像話還沒說完,少女就像波浪鼓一般用力地搖頭著,兩條辮子也跟著甩動了起來,表示強烈地拒絕。
淺沼芒川聳肩說道:「忘川不想做的事情我也不能逼她,真是抱歉。」
「那還真是可惜。」這麼回答的宗像禮司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青之王的想法太讓人一目了然了,但實際上宗像禮司這人也沒想過要隱藏過──想知道那人是怎麼死的,變成一個坑,或者胸口被利刃所刺穿。
但不論前者和後者不都是一樣的嗎?
死在劍下、因劍而死。天空中懸在自己上頭的那把劍是王的象徵、權利和力量的代表,也是唯一可以致死自己的雙向刃。
所有王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是時間上的差別。
如果能像前代無色之王‧三輪一言一樣,靜靜地躺著,猶如睡著般的死去,那大概就是種至高無上的幸福吧──可惜對於赤之王來說,像煙花一樣猛烈而絢爛的炸裂開來,然後什麼都不剩才是最符合他性格的。
淺沼芒川將這兩人的關係放在心底,略微感歎地輕笑。
黑髮的女孩解開了兩條從昨晚就綁著,現在已經亂成一團的辮子,卷卷的發在空中晃動著,她跑到了黑之王的身邊,躲在淺沼芒川的背後,看著那兩個王,看著宗像禮司。
「未來是會改變的。」
她看見青王一瞬間露出了詫異的神情,但很快的又恢復成淡然的表情,紫羅蘭色漂亮的眸子裡確實存在著一點光輝,立花忘川確信她自己看見了,但淺沼芒川摸摸了她的頭髮,對自己說道:
「但是王的命運,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改變的啊。」
並不是責備,那語氣溫柔的幾乎教人落淚。
但真正讓立花忘川想哭的是,這就是王,但是連王都無法忤逆,有多麼不公平。
05
當Scepter4追查到無色之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藏身於一棟廢棄的違建大樓裡,青組立刻封鎖現場。由於裡面的人也是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全神貫注的戒備著,等待自己的王親自到前線來。
等來的卻不只有青色的王者,還有赤之王。
──為什麼赤王會在這裡啊啊啊啊啊?內心奔騰的一群公務員臉色怪異地看著那站在一起的兩個王。
雖然很在意,但是青組成員們都沒膽子去問個究竟,只能打直腰板看著自己的王入了大樓裡,赤之王點了根煙,掃了他們一眼也跟了過去,抱著貓的女孩站在他們的副長身邊,黑貓尖而長地叫了一聲,跳脫了少女的懷抱。
「啊……」
「那裡很危險,不要過去。」
淡島世理阻止了想追過去的立花忘川,她看著竄進大樓裡,消失在黑暗中的黑貓,猶豫了一下,推開淡島世理的手。
「那是我的王啊。」
忘川抬頭注視著淡島,後者被這麼直接又理所當然的話給愣住。
爾後想想,這句話也沒說什麼,卻藏著那麼多的「是啊」。
王站在前方,他們總是注視著別的東西,因為就算不用回頭,他們也知道身後的氏族會跟著自己──他們也只看著自己的王,成為王的力量、支助──他們是王的劍、是王的後盾。
跟在王的身後,或者站在這裡完成王交代的警戒工作,都是他們的職責。
十七歲的孩子也進了那棟大樓裡。
淡島世理想,誰都有義無反顧、想要狠狠任性一回都要去做的事情。
誰都有這個權利。
然後世界都用力晃動般的,大樓爆炸了。
「室長──!」
「哼……」
「真該說不愧是無色之王嗎?」
在上階梯的時候炸彈正好被引爆,及時展開聖域的宗像禮司和周防尊都沒事,但跟在最後面的黑貓已經不見蹤影,二樓和三樓唯一的通道也被從中炸斷──是想把他們分開來吧?
「怎麼樣?要到下面去嗎?」宗像禮司推了眼鏡,問道。
「上去。」
周防尊選擇了往上走。無色之王會在哪一層誰也不曉得,不過要是逃到大樓外了,那可就麻煩了。一樓他們已經搜查過了,黑之王大概也在二樓,那麼他們就在三樓以上展開搜尋。
繼續往上走的時候,夜裡寒冷的風從破掉的窗戶裡鑽了進來,發出了可怕的風聲。宗像禮司挑了挑眉,不由得評論道:「還真像是靈異現場呢,好像會有鬼怪突然沖出來一樣。」
周防尊嗤笑了一聲。
身為最不可思議的存在,說出這種話來,聽起來就特別的好笑。
「怕了嗎,宗像?」
「閣下在開玩笑嗎?不過說起來,要是真有那種東西的話,還真想見見看呢。」
「呵。」
他們倆就一搭一唱的對話著在三樓裡調查著,但哪里都沒有無色之王的影子,要到四樓的時候,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棟建築又再劇烈搖晃了起來,大樓彷佛隨時都會崩塌似的。
「看來無色之王兼差當了拆遷隊的呢……和閣下有的一比。」
從不走門的赤之王冷哼一聲。
走上樓梯的時候,宗像禮司停下了腳步。
「周防。」
「嗯?」
周防尊已經到了四樓,回頭看向還站在三樓的宗像禮司。
「我說的話你一定都不會聽。」
「啊……看情況。」
「例如說,節制一點使用力量。」
「……」
「比如說,倘若遇上了無色之王不要出手。」
「真囉嗦啊宗像。」
只見赤之王走了過去,一把撈過宗像禮司,將他還想說的話全都堵個嚴嚴實實。宗像的反抗只是加劇了這個吻的激烈程度,當周防尊一本滿足的放開宗像禮司的時候,對方果不其然的用著氣惱的眼神瞪著自己。
「我現在還是好的,宗像。」
現下他還完好無缺的站在他的面前。
還談什麼以後呢?
06
當建築在一次爆炸的時候,宗像禮司從樓梯中央摔了下去,周防尊來不及拉他,天花板就坍方了下來,巨大的碎石瞬間淹沒他的視線。
「周防……!」
人影猛地竄出,尖銳的刺痛感穿透自己。
猛烈的赤色火焰爆發出來,炸開那些埋住赤之王的巨石,那個披著淺沼芒川人皮的人只是沖著宗像禮司笑了笑,然後飛快地逃跑了。他沒去追,只是皺了皺眉在腰上摸了一把,按住傷口,將小刀抽出,沒傷到要害也沒出什麼血,算是萬幸。
「喵──!」
無色之王跳下了二樓,宗像禮司看見黑貓用著柔軟的身子快速地追過去。
後頭的高溫讓自己沒辦法無視,他回過身去,看見了好不狼狽,臉上還黏著石子碎屑的周防尊。他身上燃起了會將一切都燃燒殆盡的火焰,恐怕達摩克利斯之劍現在也懸於天空之上了吧。
宗像禮司走了過去,看著狂暴狀態下的周防尊,對於他必須用上自己的能力,才能靠近這個人,他感到濃濃地無奈。
但也只有自己,有這個能耐可以不被他的火焰灼傷。
而「如果自己不是青之王」,這種無聊的假設他則是完全沒想像過。
「周防。」他用青炎隔開火焰,終於來到了他的身邊,「周防尊。」
好看的金色眸子凝視著自己,也不著痕跡地看了自己的傷處,但宗像禮司還是查覺到了,伸手撫上他的側臉,帶著安撫的意味──然後往著男人的結實的腹部重重一拳,徹底打碎赤之王的怒火。
「……很痛啊,宗像。」
「我沒事,你這野蠻人。」
他又拍了拍他的臉,將他臉上的小石子弄掉。
「我要燒了那傢伙。」
「別胡鬧了,你不能燒了黑之王的身體。」
至於無色之王的靈魂或者本體也別想。這句話宗像禮司吞在深黑的腹裡。
「哼。」
簡短的單音節裡藏了多少不爽,他心知肚明。
他墊起腳尖,在站了比自己多出兩個梯階高的周防尊唇上,蜻蜓點水的一吻,然後笑了笑。
「我還在這裡好好的不是嗎?」
被逼到死角的「淺沼芒川」手撐著牆,大口喘息著,然後冷哼了兩聲,瘋狂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什麼王嘛!一個個五顏六色的煩死人了!」
「你明明,也是王呢。」
清冷的聲音響起,真正的淺沼芒川站在他的面前。
他露出了病態的神情,雙手一攤大聲地說道:「所以說,只要有我一個王就行了!你們一二三四五六都給我去死吧!」
「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是,石板的選擇條件還真是讓人無法苟同。」淺沼芒川看起來有些鬱悶,「無色之王對吧?請把我的身體還來。」
「哦──?」他低笑了起來,然後扯開嘴角,「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啊?」
下一秒,無色之王的笑容僵固了,他猛地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黑之王,漆黑泛著亮光的鐮刀,此刻吻上了這副身軀的頸子。只要在往前一點,頭首和身體就會徹底分家。
「哈……哈哈……這是你的身體哦?」
無色之王難掩驚惶地說道,他沒辦法入侵眼前這人的身體,因為嚴格來說現在的淺沼芒川並不存在,他只是能力的具象化罷了。
「……是挺可惜的,但沒關係。」淺沼芒川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彷佛只是早晨在和鄰居道聲早安似的,將持著的巨大鐮刀往前推了推,「如果你是這樣的王,那麼犧牲一副身軀來換取平靜的日子倒也不壞。」
「咕……!」
無色之王扭曲了面容,然後又突然咧嘴一笑。
爆炸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頂上的天花板產生了龜裂,瞬間炸裂開來──三樓也崩塌了!
「啊哈哈哈哈!」
「什──!」
淺沼芒川最後的視線裡,看見了從自己的眼睛裡竄出的白色管狐,然後很快地就消失無蹤了。
就在石頭砸落下來的剎那,他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吶喊。
「──王!」
07.
啊啊,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成為王的呢?
完全記不起來了,但是不管什麼時候,那個孩子總是在自己身邊。
所以不管是不是王都無所謂。
但是她也是,不能理解自己身為王的宿命,可同樣的,他也不能理解她與生俱來的能力。──說到底,兩人都有著自身的困擾以及痛苦,也不是同病相憐,更不能說是惺惺相惜,只是在對方身邊,未曾感到孤獨過罷了。
大石沒有壓在自己身上真是萬幸,但是起初落在自己身上的石頭砸的自己腦袋上倒是真的很疼,重新回到自己身體,卻被迫躺倒在地板上的淺沼芒川扯開一抹笑容。
當石頭被移開的時候他看見的是青色和赤色。
他想,那兩個人都是王──明明最理解對方卻不能並肩而行,也不願仰望著對方的背影而活。但要是哪一天,哪一方誰走不動了,另外一方一定一句話也不會說的就把對方扛上──哪一天誰無法活下去了,對方也會把他的生命給扛上。
和身後的氏族無關,那是王與王之間──不,也許只是周防尊和宗像禮司之間,無聲的……哎呀,他實在想不出什麼適合的詞藻可以說明,不過現下也不是適合想這些的時候。
黑貓在一旁長叫著。
淚眼汪汪的少女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髮。
記憶裡鮮少哭過的女孩,猛地撞上了自己胸口,拙劣的掩蓋著自己哭出來的事實,但一抽一抽的肩膀顫抖著背叛了她。
「忘川。」
「笨蛋。」
「……忘川。」
「笨蛋。」
「忘川。」
「笨蛋笨蛋笨蛋……芒川你是笨蛋。」
啊……。此刻的淺沼忘川只覺得很感歎,帶著懷念地笑了。
「好久沒聽見你喊我名字了。」
後頭的一紅一藍面面相覷,周防尊露出了嫌麻煩的神情,宗像禮司則是假咳嗽來提醒前面的黑之王和其氏族。
「啊……抱歉。」
扶著立花忘川起身的黑之王挺直腰板地站著,然後深深地彎下腰向兩人致意,一旁的立花忘川也做了相同的動作,周防尊沒什麼反應,宗像禮司則是有些受寵若驚般的訝異。
「謝謝二位的幫忙。」
「哦……」
「這是吾等Scepter4該做的事情,不用多禮。」
一方根本毫不在意,另一方圓滑的帶過這份太過沉重的感謝,但淺沼芒川還是覺得不夠,摸了摸身旁少女的腦袋,對她一笑。
立花忘川眨了兩下眸子,然後點了頭。
「我知道了。……青色的王想看見嗎?」
「嗯?……哦呀。」
雖然沒說明,但宗像禮司的眼神給的回答是肯定的。立花忘川垂下眼簾,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五指彎曲圈成了個圓,湊上了左眼,看著那兩個人。
才三秒鐘的時間,卻覺得好像無限延長和放大似的,過了好久好久。
少女無力地垂下手臂,抿著唇不發一語。
「怎麼了?」淺沼芒川狀似關切地一問。
立花忘川搖搖頭,從咽喉裡硬是擠出幾個字:「沒有……看不見,我什麼都……沒見到。」
沒將少女睜開雙眼的剎那,身體輕微地一顫說出口,宗像禮司微笑著給少女一個很好的臺階下,「是還沒到能夠看見王權者的程度吧。」
「能力還不成熟,不好意思。」立花忘川仰著頭看向那兩人。
「沒關係。」
宗像禮司擺擺手,然後就轉身走了,周防尊見狀也跟了上去,一前一後,兩人只差一步之間的距離。
「看見了嗎?」
「……嗯。」
立花忘川沉靜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那兩個人,胸口都開了一個洞,空的。」
「他們一定是,都把心臟給了對方了吧。」
08
同年冬天的另一場雪,裹著大衣的宗像禮司獨自走在街上。
他瞄了一眼終端上的時間,還有快被塞爆的未接來電──值得信任的副手,淡島世理的名字刷了通話紀錄整整一排。宗像索性將終端關機,以免他可靠的下屬會使出衛星定位展開搜查,將他這個從醫院偷跑出來的上司給抓回去靜養。
他仰起頭看著被厚雲層遮蓋的天空,沒有青色的藍天,亦無赤紅的斜陽。
背後的衣物似是被人拉扯了兩下,回過身去,是一個披著蘇芳色斗篷的少女,手上提著一隻花籃,抬起頭看著他。
「先生,買花嗎?」
他微笑,將皮夾裡的鈔票抽出來都給了她。
她想起曾經有個人在冬天的夜裡,將像是曬乾的鹹菜的鈔票塞進自己的手心裡,掌心的熱度是一樣的,簡直就像是兩人十指緊扣著被對方暖了手似的。
「希望這次不是假花。」
「……不是。」
花籃裡竄出了一隻黑貓,身上沾了紅色的玫瑰花瓣,牠抖了抖身子,將花瓣抖落於雪地之上──像極了滴落於雪上的血。
他沒接過花籃,只是看著地上的花,忽然有想點煙的衝動。
「那麼,可以幫我看看嗎?」
少女低下頭咬了咬唇,然後用力地點頭。
手指圈成了圓,這次卻是右手放上了右眼的眼窩。
「……哦呀?」
張狂的紅髮。
像慵懶的大貓一般掛在對方身上,下巴靠著對方的肩。
即使觸摸不到,也執意著要去牽對方的手。
即使對方聽不見,也還是伏在他的耳畔一次一次地咀嚼著對方的名字。
他似乎看見了自己,懶洋洋地抬起了手示意。
然後像是要她守密似的,伸出食指在揚起的微笑之間。
少女鬆開了手,又一次的搖搖頭。
「……看不見嗎?還是……根本沒有呢。」宗像的聲音很淡,可比起像是無所謂或早就知曉的語調,更像是隨時都會消失掉似的。
立花忘川雙手握緊成拳頭,深吸一口氣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只能搖頭,歎息了聲將手鬆開。
「……他會等你……」
她垂下眼簾,倒也沒有想哭的情緒,宗像禮司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旁人無須替他而哭,但並不代表他不痛。
他有他的大義,有該肩負的使命,該完成的職責。
若說,阻止赤之王掉劍是職責。
又有誰問過宗像禮司願不願。
她才認識到,那個紅色的男人確實相當溫柔,卻也殘忍。
眼前的這個青色的人,是寒冷的刺骨,卻只將痛苦留給自己。
你融化了他的堅冰,卻也讓他獨自品嘗凍過後的傷口。
未免也太……!
頭上輕柔的被拍了下,斷了少女不甘的思緒。
她抬起頭,看著出現在自己身旁的王。
淺沼芒川彎起唇角,向有一段時日沒見的青之王點頭打聲招呼。他將袋子裡的一瓶威士卡拿出來,放進了立花忘川提著的花籃裡,然後接手拿過。
「原本是想來『拜訪』赤之王,順道喝杯酒的,看來是沒那個必要了……。說起來,能跟赤王喝酒的人終究只有青之王一人吧。」他說道,然後將花籃遞給宗像禮司,「我想青之王或許沒空,但是等忙完了,宗像君也許會想找人喝一杯,那麼這瓶酒就送給你了。」
宗像禮司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接下那花籃。
「那就謝謝了,黑……淺沼君。」
淺沼芒川呼出一口白煙,然後看著又飄起雪花的雲層。
「願雪能早一點停。」
「……是啊。」
沒提著花籃的那手緊了緊,立花忘川微微一愣,然後輕輕地閉上雙眸。
那簡直就像是和那人牽了手似的,就算不用能力去看,她也能在腦海裡勾勒著那兩隻手十指緊扣的模樣。
「他就在那裡,和你並肩而行。」
這種話就算不用告知對方也行。
就算看不見摸不著聽不到──周防尊就是在那裡──宗像禮司知道。
他們終於能並肩而行了。
再也不是彼岸之間的距離。